今天不刺秦

秦轲 长期接单!今天不刺秦不等于明天就要去刺秦了,明天也不会刺秦的ヽ( ̄д ̄;)ノ
手作娘/十八线写手 无感情的点赞机器并且十分沙雕
qq1721131446蛮放着吧,万一扩到同好了呢_(:D)∠)_

【三更】 葬平生



   檐下的白绫飘得高了,尾尖直指苍青昏沉的天。

  堂内的人不多,但都显得肃穆。三三两两跪着的,唇齿都苍白。

  身着深色马褂的夫子在灵堂前念着冗长的悼词,烛火轻轻窜动,声调极是平稳。

  棺椁上放了三支白菊,灵车就在堂外候着。越过枝头的枯枝,都似垂冰一般又尖又利。

  大家都觉得,郎玶的葬礼,应当有一场大雪,但时值深秋,黑色的枝干的上,最多挂着半透的霜。

  哪来的雪呢,难道从朔方请一场雪来吗?

  棺椁被小心地搬上了车,一位工人踩着了石子硌了脚,一时有些不稳,同行的其他五人埋怨地瞧了他一眼,很快又恢复平稳。

  郎玶是个写书的,偶尔也写写话本。他的文章,大多豪迈狂放,三千里的风沙和大江大河,让他的语言总是带着粗粝的质感。但文不如其人,郎玶这人生得俊秀,长衫玉立,言行温雅,鼻梁上架了一副细框眼镜,骨子里就透着南方的气韵。他也确是土生土长的的江南人,一辈子没去过北方,至死未能见过在他笔下翻滚着的、遮天蔽日的风沙。

  但他的文章,风沙里趟过的人,都觉得无比真实,所以他们怎么都没法相信郎玶从未见过风沙。

  除却风沙和山海,郎玶的文章里还有一样的东西。看过郎玶文章的人,哪怕不对风沙留下太多印象,也绝对会记得它,那就是——雪,和他的笔名一样,来自朔方的雪。

  或许是这雪越过三千多里,带来远方风沙的讯息,才让郎玶写出了这样好的文章。大家都这样猜测,可这又怎么可能呢?

  高大的山脉阻断了南北,即使是雪,最多也只能将残余的一点寒意送到山那头,之后便再无可能有声息。

  但世间千奇百怪的事那么多,月亮都能变化无常,郎玶写雪,又有什么奇怪的呢?没准是他梦到了雪呢?谁又能说得准。

  这雪,着实也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。

  郎玶的故事,几乎都发生在雪天,好像他要将世间的风月花鸟尽数摆到雪中去。就连虬曲的枝干上,也要挂着点雪。

  倒不是刻意为之。

  细细品去,好像郎玶的故事只有在雪天才发展地顺理成章,才读得“有趣”。久而久之,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,甚至早已在心里将郎玶与雪划上了等号,朔方的雪。

  郎玶住的地方是很少下雪的,有也是薄薄的一层,檐角都盖不住。太阳一出,就滴滴答答地尽数化开了。似乎很难感受北地里那种风雪覆盖黄沙,一脚下去,半截身子都埋在雪地里的感觉。但郎玶就是写出来了。这事也一直为人津津乐道,发展到街头巷尾,人们就给他冠了个名姓——郎玶的雪。

  郎玶似乎也很高兴,听到这称呼没过几日,报纸上就登出了他的一篇新文章,大概是荀哥儿带着他的朋友们见识了雪,朋友们都纷纷惊叹的故事。和那时的连载没多大关系,篇幅也不长,不过大家都看得开心。心情能通过文字传达出来,郎玶的欣喜就跟荀哥儿的喜悦一样,溢于言表,不知情的人都能被感染。再看那雪,下得轻飘飘的。

  对于郎玶这样挑不出毛病的人,大家自然是希望他好好的,这样荀哥儿的故事,也就不会有遗憾。

  荀哥儿呢,全名林荀,郎玶故事的主角。半大的少年,无父无母,只知道是从雪地里抱回来的。生得聪明机灵,嘴跟抹了蜜糖一样,笑得也甜,讨人喜欢的紧。他的身世却是惨极,全靠邻里接济,是个吃百家饭,穿百家衣,有上顿没下顿,找不到住所的可怜孩子。但不论多艰难,荀哥儿总是笑呵呵的,坚韧得像支生长了十年的蒲草。

  郎玶和荀哥儿就像照镜子一样,乍一看还挺像,其实哪哪都是反的。现在郎玶没了,大家捏着报纸,都盼着荀哥儿能和郎玶反着来,长命百岁,岁岁平安。可惜,郎玶和荀哥儿怎么都是一面镜子照出来的,没了谁都不成。大家也就唏嘘感慨,“多好的一个少年郎啊……”

  朔方的雪逐渐下的大了,郎玶这儿,棺材刚抬到半山腰。

  这年头,墓地多不好找啊,得亏了郎玶生得贵气,还写得一手好文章,才批了这么个山头的好位置。不过要按郎玶自个儿的意愿来,他铁定不愿葬在这里。山尖有什么好,除了离日头近些,风还不是风,雨还不是雨。索性平地里升一把大火,尸身卷了草席往里头一丢,烧透了再抓一把和着草木的灰,往山间湖海一抛,多像下了一场雪。

  可惜呀,郎玶生得太好了,不然就能像他希望的那样,像荀哥儿那样,一路都追着雪。

  沉重的棺椁被小心运至山头,黑木的一角磕上了黄泥,工人们开始挖起了坑。他们要挖出一个足够宽敞,足够方正的深坑,来安放郎玶的尸身。

  这一挖,就从白昼挖到了太阳下山头。

  坑终于是成形了,工人都是熟工,挖得方方正正,正好放下一个粗朴的棺椁。随行的家属点上了烛火和香,眼见着棺椁被慢慢放入坑中,便将郎玶的些许遗物也放进了坑里。太阳落山时,灵柩也落土。

  黄土填的越来越多,直至堆成一个小山丘。照理,该由这家最小的孩子捧上一抔黄土,压在顶头的一沓纸钱上,以图个吉利。可惜郎玶一生无子,这事,便只好由郎玶的弟弟郎榷来做。

  黄土刚压上,有人领着个孩子慌慌张张上了山头,说是郎玶老爷的一项物什,被自家孩子拿去了,好像还是个蛮重要的东西。说着,就将那孩子从身后拽了出来,催促着要他交出那个册子。

  那是个男娃子,衣着朴素,一双眼睛亮得惊人。他转头看了看杵着的家属,又看了看那头的小山丘,仰起头,脆生生地说道:“这不是我偷来的,是郎玶哥哥放在我这儿的。郎玶哥哥说,这里头有《原野》的结局……”

  《原野》就是荀哥儿的故事,郎玶还差了个结局,没能补给荀哥儿。

  那头的家属听得这话,都是乍然惊喜,不过话语和动作,都被郎榷压下了,他朝男娃点了点头,示意他继续说。

  “他说,如果要登上报纸,随他们登,不过如果登了结局,就得把后头的一篇文章,和那张附在文章下的画一块登了。若是日后出成了册子,也务必少不得那文和画。”男娃的声音是稚嫩的,一字一句地转述郎玶的话,说得铿锵有力。若是这话交由郎玶本人来说,定是温和地叙述,只是话中的坚定,谁都改变不了。现如今交由这男娃来说,倒是将郎玶平日的温和尽数消减,只余下了最不可撼动的部分,直直打在了一众家属眼前。

  那男娃的目光澄澈的紧,不知怎么的,郎榷看着他,总觉得像个旧人。

  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本册子,郎榷和男娃定下了契子,不管写得是什么,都会一并刊登出来。郎玶总不会让人失望的。

  没过几日,人们惊喜地在新一期报刊上看到了《原野》的结局,以及附在结局后头的一篇短短的文章,还有一张被印在文章后的铅笔画。

  文章里头写的啥呢?

 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说,写了郎玶的风,还有荀哥儿的雪。郎玶一辈子啊,都是不停歇的风,这才把荀哥儿的雪,从朔北吹到了江南。

 

  “我和珣啊,故事不长,统共也就十年。我是少爷,他是混球,他罩我,一条街上的孩子王。后来给商队收了,一年见个两三面,每次回来都能给我带来新奇玩意。听说我想见雪,有一次去北边,拿枇杷的空罐头给我装了满满一罐,回来全给化了,瓶子里就水和碎沙石,笑了他好几天。再后来,更大了一些,跟着商队进雪山挖药材,遇着了雪崩,人就没了,那会儿啊,我刚收到他寄过来的鹿肉……”

  “荀哥儿就是珣,长得比珣好看一点。哎呀,我就想着,鹿肉还挺好吃的,罐头也栽了花,给他写得英武一点,他不得美死。”

  “听说我俩这名都是玉名,太金贵了,男孩子要穷养,后头才过得舒坦。所以我就想着给荀哥儿取个贱名,后来就心里头作祟,偷偷给换成‘荀’了。”

  “放心吧,荀哥儿好着呢,长命百岁,岁岁平安。我就先走一步了,还惦记着珣的鹿肉呢,这比他晚走了这么多年,指不定他都吃独食吃成个胖墩了。”

  “后头那张是珣给画的,挺小吧那时,把我画得丑不拉几的。后来想想,一把破笔杆,他拿来画画,我拿来写文章,挺好。”

  “我是真没见过雪,全是珣的雪,一张白纸啪得拍我眼前,就是雪了。所以那张画里头,也可以看做我在雪中。”

  读报的人正念着郎玶的文章,脸上却有凉意,抬眼一看,下雪了,从郎玶下葬的那个山头直飘过来,落在了报纸上,泅开了一块深棕色。

  今日是头七,郎榷上山头上香,登上山一看,真是一个凄清冷寂的地儿。到处都是白的雪和黑的石头,还有郎玶的一块灰色的墓碑。

  雪落在郎榷的肩头,他喝了口气。

  世间只剩下了三种颜色,就像那副被揉皱又仔细摊平的,压了二十余年的铅笔画。

  白的归天,黑的归地,灰色就归人世的灵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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